第三章

　　院长向许司令简明扼要地汇报了发现李副司令胃部肿块的过程和初步检查的情况。听完汇报，许司令沉吟片刻，然后小声问道：“确诊了吗？”

　　院长回答：“确诊了，已经安排了手术。”

　　许司令嗯了一声，然后又问：“我听说胃癌是比较好治的一种，有这个说法吗？”

　　院长回答：“如果没有扩散的话。李副司令的情况要等打开后才能知道。”

　　许司令没有再问什么，那张本来就虎虎生威的脸，一旦凝重下来，让人看了会感到害怕。见大家神情严肃地望着自己，许司令一招手，说：“走吧，去看看木生。”说完，在院长的引领下向十病区走去。

　　十病区不大，病人为师以上干部，位于医院安静的一角。转眼他们来到了病房门口，手里提着慰问品的秘书赶紧上前，他正要敲门，却被许司令轻声制止道：“等一下。”接着许司令转过身，悄声询问跟在身后的院长，“他本人知道了吗？”

　　院长小声回答：“还没有告诉他实情，只说长了瘤子。”

　　许司令点点头，这才示意秘书敲门。

　　门打开了，李木生军容齐整地站在门内，腰板笔挺地立正，给许司令行了个军礼，同时声音洪亮地问候道：“司令员好！”

　　许司令本以为李木生一定是身穿病号服，一副病病怏怏的样子，没想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他竟然还是那么精神，除了比过去消瘦一些之外，竟然看不出一点病容。顿时整个上午压在他心上的沉闷情绪一扫而空，他急忙回了军礼，然后招呼大家一起走进病房，与李木生寒暄起来。聊了一阵之后，他才对秘书轻轻一摆手。秘书会意，拉着院长等人一起退了出去。

　　他们出去之后，许司令亲切地说：“木生，我本来不是要来探望病人的，我刚知道你病了，这几年我对你关心不够啊。”接着他开门见山地问，“我听说有人要调你去总参，你知道这事吗？”

　　李木生不解地问：“什么？调我去总参？”

　　“怎么，你不知道？我还以为我的庙太小，容不下你了呢？”许司令从李木生充满疑惑的眼神中看出，他的确还不知情。

　　李木生稍作迟疑，尽管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对许司令说的“庙太小、容不下”非常敏感，他在老许手下这么多年，他了解老许，知道老许并不希望自己走。于是铿锵有力地表示道：“司令员，我服从命令听指挥，你指到哪儿，我就打到哪儿。”

　　“木生，这次可不是我要动你。来，坐下说。”李木生的样子让许司令一时忘了他是一个重病缠身的病人。于是他率先坐到沙发上，然后从兜里掏出那封信，一边递给李木生，一边说：“你先看看这个。”

　　李木生看完信，半天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此刻总参是谁的天下。当年他一参军，就在林彪指挥的红四军，后来在红军战略转移撤出中央苏区时，他因负伤未能及时归队，恰好遇到黄克诚，便被留在了红三军团。到了长征的后期，在部队的改编中，他又重新回到林彪的部队，成了红一军四团的副团长。抗大毕业的时候，上级调他去新四军，他还为离开老部队闹过一阵情绪呢。因此他也以为这个调动或许是林副主席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事先怎么没人跟他打个招呼呢？庐山会议上的政治斗争他已有耳闻，多年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对不知底细的事情，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沉默。

　　见李木生沉默不语，一副严肃的样子，许司令哈哈笑了起来，他说：“别那么紧张，听说这是主席点你的将呦。”

　　李木生彻底糊涂了，有点不相信地问：“什么？主席？”说完，用探寻般的目光望着许司令，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不信吗？我刚与总政通了电话。你和主席以前熟悉吗？”这个问题在许司令心里憋了一上午，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李木生微微一笑，说：“在瑞金时我在警卫营干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我们常能见到主席，可是主席并不熟悉我。要说主席认识我，应当是在长征过草地之后。

　　5.一过草地

　　1935年8月下旬，红三军十团随混编后的右路军，在彭军长的率领下来到毛儿盖地区，进行过草地的准备工作。

　　由于历经数月的长途行军和频繁作战，部队本来就很疲惫，进入高原之后又加上高原缺氧和食物短缺，战士们的体力得不到恢复，战斗力被进一步削弱。偏偏此刻，由于张国焘的有意拖延，红军错失了攻占松潘的最佳战机，失去了北出甘陕的咽喉通道。至此红军的北上之路便只剩下了一条，就是跨越人迹罕至的高原湿地——草地。

　　八月的草地，是个大自然肆意任性的季节。天空像个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上一刻还是阳光普照，下一刻便是暴雨冰雹；地上则像个魔鬼的口，到处是水草泥潭，稍有不慎踩在上面，浅处没膝，深处没顶。草地是大自然为人类设置的禁区，是一片死亡的陷阱。因此蒋介石和扼守松潘的胡宗南都坚信，草地将是红军的葬身之地。

　　十团是最后一批进入草地的队伍，李木生的一营又担负着全团断后的任务。在进入草地之前，根据上级指示各营要自筹粮食，这时候最难办的事情莫过于找粮食。由于藏民不了解红军，在红军到来之前就带着粮食、赶着牲畜躲进了山里，整个村子只留下了几间空房子。因此战士们所能够找到的食物除了地里尚未成熟的青稞，就是山上的猎物。于是李木生把全营分成了两个大组，一组到附近地里寻找还未被前面部队拔掉的青稞；另一组上山打猎。由于各部队都有战士进山打猎，猎物受到惊吓早已没了踪影，结果打猎的小组无功而返，所以青稞就成了每个战士过草地的基本口粮。虽然对身体虚弱的战士们来说青稞不易消化，但它毕竟是唯一能够找到的粮食了。出发前一天，营里给战士们配发了干粮，司务长拿着几种不同的野菜给大家讲述辨别的方法，以免大家误食有毒的野草。晚上李木生从团里开会回来，还扛回来一条烤牦牛腿，此刻没有什么比食物更金贵的了，李木生知道这是团里所能给予他们的最大支持。

　　出发那天早晨，天还没亮，挺进草地的队伍就静静地集结了。几天来不断有坏消息从前方传来，李木生知道前面的部队在草地里非战斗减员异常严重，为此林总还专门致电彭总，请求断后的部队务必掩埋好沿途烈士的遗体。

　　李木生首先命令各连再做一次人数清点，他则走到一位稚气未脱的小战士面前，先拽了拽他的干粮袋，又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接着严肃地嘱咐道：“在草地里粮食和你的枪一样重要，要把粮食系牢，不要丢了，也不要贪嘴，要保证每天都有吃的，知道吗？”接着他走到伤病员中，查看他们的准备情况和每个人配发的粮食。